塵沙劫又塵沙劫,數盡塵沙劫未休。當念只因情未撇,無邊生死自羈留。
四大聚成玄兔角,六根摶住白龜毛。漚華影裏翻筋斗,出沒閻浮是幾遭。
東海一丸紅彈子,流光日日射西林。世間多少奇男子,誰向總前惜寸陰。
捏目橫生空裏華,妄將三界認為家。大千常寂光明土,不隔纖塵總是遮。
愛繩牽入苦娑婆,哭到黃泉淚轉多。孰謂別離窮劫恨,通身渾是古彌陀。
迷時無悟悟無迷,究竟迷時即悟時。迷悟兩頭都拽脫,鑊湯原是藕花池。
四十八願水投水,千百億身空合空。法藏慈尊無面目,不須重覓紫金容。
正念阿彌陀佛時,寶池樹影月遲遲。更馳心欲歸清泰,又是重栽眼上眉。
濁水盡清珠有力,亂心不動佛無機。眼前盡是家鄉路,不用逢人覓指歸。
萬劫死生如重病,一聲佛號是良醫。到頭藥病俱忘卻,不用重宣母憶兒。
成住壞空真淨土,見聞知覺古彌陀。但於當處忘生滅,父子相牽出愛河。
一爐古篆一枝蓮,目掛寒空萬慮捐。清泰故家便歸得,誰分東土與西天。
禪外不曾談淨土,須知淨土外無禪。兩重公案都拈卻,熊耳峰開五葉蓮。
大梵宅中無一法,於無法處有千差。回觀自性離分別,念念純開白藕花。
闇室中藏大黑蚖,未曾驅盡莫貪眠。髑髅壓碎須彌枕,匝地香風綻白蓮。
藕池無日不花開,四色光明映寶台。金臂遙伸垂念切,衆生何事不思來。
血池乾處藕池清,劍樹枯時寶樹榮。若樂本來無住相,於無住處自圓成。
樂土本無三惡道,禽聲渾是佛宣流。當機未盡衆生界,啼斷春風卒未休。
鹦鹉頻伽繞樹鳴,好音和雅正堪聽。殷勤不斷緣何事,曲為勞生昧己靈。
自家一個古彌陀,聲色頭邊蹉過多。狹路相逢如不薦,未知何劫離娑婆。
故鄉易到路無差,白日青天被物遮。剔起兩莖眉目看,火坑都是白蓮華。
十萬餘程不隔塵,休將迷悟自疏親。刹那念盡恒沙佛,共是蓮華國裏人。
佛與衆生夙有緣,衆生與佛性無偏。奈何甘受娑婆苦,不肯回頭著痛鞭。
念根是一串輪珠,痛策歸鞭作遠圖。念到念空和念脫,不知身住白芙蕖。
人間天上與泥犁,勞我升沉是幾時。白藕有根如不種,塵沙生死有羈縻。
七重行樹影交加,晝夜開敷白藕華。佛手自來遮不得,衆生何事覓無涯。
白玉毫吞紅菡萏,紫金聚映碧琉璃。本來自性常如此,既禀同靈合共知。
黃金丈六慈父身,白藕常敷劫外春。等視衆生如赤子,以何緣故不相親。
六時不斷雨天華,風味新奇孰有加。清旦滿盛衣裓裏,歸來重獻佛袈裟。
燭破群幽天日輪,光明中現紫金人。妙存心觀忘諸見,覿體何曾間一塵。
最初注想存涓滴,念力增深至禹門。觀盡百千香水海,不須輕放一毫吞。
獨坐幽齋萬慮逃,一團山月上松梢。不將迷悟遮心眼,盡是眉間白玉毫。
八功德水映金沙,百寶樓台散曉霞。更有一般奇特事,開敷紅藕大如車。
自性彌陀不用參,五千餘卷是司南。不於當處求真脫,擬逐文言落二三。
世界何緣稱極樂,只因衆苦不相侵。道人若要尋歸路,但向塵中自了心。
自心無住云何了,繫念慈尊六字名。和念等閒都打脫,西天此土不爭多。
自家一個彌陀佛,論劫何曾著眼看。今日便隨聲色轉,這回欲要見還難。
賀了新春看上元,萬家銀燭照金蓮。展開常寂光明土,佛法何曾不現前。
示入泥洹記仲春,風前歌舞恨波旬。誰知自性黃金佛,常共千華轉法輪。
寒食荒郊盡哭天,有誰遙念老金仙。劫初埋向蓮華土,不要人來化紙錢。
初夏清和四月時,九龍噴水沐嬰兒。樂邦化主無生滅,只把黃金鑄面皮。
不懸艾虎慶端陽,惟面西方古道場。一炷爐薰一聲磬,六門風遞藕花香。
清泰故鄉無六月,從教火傘自張空。金沙地上經行處,陣陣吹來白藕風。
七月人間暑漸衰,晚風池上更相宜。遙觀落日如懸鼓,便策歸鞭已較遲。
登樓共賞中秋月,回首誰思父母邦。不問多生逃與逝,至今垂念未相忘。
誰知九日東籬菊,便是西方四色華。一個髑髅乾得盡,百千聞見自無差。
人間十月盡開爐,深撥寒灰問有無。金色願王原是火,能燒千劫愛河枯。
群陰剝盡一陽來,五葉心花當處開。遍界枝條無著處,香風吹上玉樓台。
臘盡時窮事可憐,東村王老夜燒錢。即心自性彌陀佛,滿面塵埃又一年。
一串數珠烏律律,百千諸佛影團團。循環淨念常相繼,放去拈來總一般。
念佛直須圖作佛,不圖作佛念何為。但當抱識含靈者,白藕均同有一枝。
念佛須期念到頭,頭頭和念一齊收。薩婆若海風濤靜,穩泛樂邦紅藕舟。
四蛇同箧險復險,二鼠侵藤危更危。不把蓮華栽淨域,未知何劫是休時。
人間五欲事無涯,利鎖名疆割不開。若把名利心念佛,何須辛苦待當來。
自性彌陀絕證修,只消扣己便相投。瞥於當念存能所,又被空花翳兩眸。
深思地獄發菩提,父母家鄉勿再迷。痛策歸鞭宜早到,莫教重待日移西。
要結蓮華會上緣,是非人我盡傾捐。無時不作難遭想,歡喜同登解脫船。
為存愛見起貪嗔,埋沒黃金丈六身。今日幸然歸淨社,不應仍舊惹風塵。
藕絲縛住金烏足,業火燒開車軸花。更有一般難信法,腳尖踢出佛如麻。
要將穢土三千界,盡種西方九品蓮。仔細思量無別術,只消一個念心堅。
七重密覆真珠網,三級平鋪瑪瑙階。安養導師悲願切,遙伸金臂接人來。
寄語娑婆世上人,要尋歸路莫因循。銀山紩壁如挨透,千葉蓮花別是春。
長鯨一吸四溟乾,自性彌陀眼界寬。眉裏玉毫遮不得,珊瑚枝上月團團。
六時扣問黃金父,赤子飄零幾日歸。話到輪迴無盡處,相看不覺淚沾衣。
朝參暮禮效精勤,金沼蓮胎入夢頻。粉骨碎身千萬劫,未應容易報慈親。
才要歸家即到家,何須特地起咨嗟。門前大路如弦直,擬涉思惟便是差。
一鈎蘿月照松龕,門外無人宿草庵。萬億紫金身化主,不離當念是同參。
諸苦盡從貪嗔起,不知貪欲起於何。因忘自性彌陀佛,異念紛馳總是魔。
勢至曾參日月光,教令存想念西方。自從親證三摩地,不離慈尊左右傍。
泥牛耕破蓮花土,紩馬蹈翻功德山。自性彌陀渾不覺,猶將心鏡照慈顔。
道人別有惟心土,不屬東西南北方。眨得眼來千里隔,難將彼岸當慈航。
觀經一卷是家書,日落之方有故居。多辨資糧期早到,免教慈父日嗟噓。
兄呼弟應念彌陀,要與渾家出愛河。辨得此心常與麽,直教佛不奈伊何。
跳出娑婆即是家,不須特地覓蓮華。娑婆不異蓮華土,自是從前見處差。
昔有士夫吳子才,扣棺日日喚歸來。雖然跡未離三界,已送神棲白藕胎。
蓮華國土無金鎖,聞見堆中有鐵圍。透得目前聲與色,百千賢聖合同歸。
活計惟撐一只船,流行坎止只隨緣。古帆幾度張明月,滿目純開佛海蓮。
船居念佛佛隨船,常寂光搖水底天。兩岸中流如不觸,枝枝紅藕發心田。
破曉移船直過東,滿帆披拂藕花風。一尊自性彌陀佛,出現扶桑照眼紅。
船上西來憶故鄉,四花池上晚風涼。飄零不奈歸心切,一片輕帆掛夕陽。
任運移船過水南,不須向外覓同參。自家屋裏彌陀佛,念念開敷優缽昙。
船駕天風南北方,風河月渚映心光。忽移念入同居土,不覺渾身在藕航。
舡住東西南北了,依然不離古灘頭。等閒撥轉虛空柁,香氣滿航花滿洲。
若不行舡便住家,從教門外拽三車。笑看火宅深深處,陸地純開水面花。
現成公案純商量,曉磬頻敲蠟炬長。晝夜六時聲不斷,滿門風遞白蓮香。
心中有佛將心念,念到心空佛亦忘。撒手歸來重撿點,夜開紅白間青黃。
念心如影每隨形,靜鬧閒忙不暫停。打破形軀和影滅,西天此路絕途程。
清旦黃昏禮懺摩,低頭泣告老彌陀。輪迴六趣知多少,誓欲今番出網羅。
扶出頂中紅肉髻,拂空眉裏白毫光。阿彌陀佛和聲吐,曠劫輪迴一念忘。
金沙池上無紅藕,赤肉團中有至尊。千聖頂髻移一步,等閒踢倒涅槃門。
六個驢兒拽轉車,雨餘泥滑路猶賒。阿彌陀佛悲心切,痛策歸鞭欲到家。
念彌陀佛苦無難,入聖超凡一指彈。除卻彌陀存正念,萬般聞見不相干。
是非莫辨事休尋,更遇繁難莫怛心。常與願王眉輪結,百千魔惱不能侵。
彌陀西住祖西來,念佛參禪共體裁。積劫疑團如打破,心花同是一般開。
講座平分性相宗,相成相破不相同。朅來講到花池上,菡萏何曾兩樣紅。
佛教白衣持五戒,律云五戒未全修。那知六字真經裏,八萬威儀一句收。
十方佛出廣長舌,但贊娑婆念佛人。須信白蓮華世界,無時不散劫數春。
動地驚天勤念佛,捶門打戶勸修行。問渠因甚麽如此,只怕衆生入火坑。
便就今朝成佛去,樂邦化主已嫌遲。那堪更欲之乎者,管取輪迴沒了期。
念佛不曾妨日用,人於日用自相妨。百年幻影誰能保,莫負西天大願王。
富貴之人宜念佛,黃金滿庫谷盈倉。世間受用無虧缺,只欠臨終見願王。
貧乏之人念佛時,且無家事涉思惟。赤條條地空雙手,直上蓮台佔一枝。
老來念佛正相當,去日無多莫暫忘。南無阿彌陀佛,六字是越苦海慈航。
盡道少年難念佛,我云年少正相當。看他八歲龍王女,掌上神珠放寶光。
身膺宰相與朝良,蓋世功名世莫量。自性彌陀如不念,未知何以敵無常。
一等師家每勸人,自心三昧不精勤。身居淨白蓮華土,空把彌陀播口唇。
一般平等惟心土,貴賤賢愚沒兩途。漆桶要教連底脫,大家齊用著工夫。
機動籁鳴惟自然,不談淨土不談禪。若于句外同相委,百八摩尼一串穿。
中峰和尚懷淨土詩一百八首
趙孟頫跋語:懷淨土詩者,中峰和尚之所作也。詩凡一百八首,取素珠之一周也。予嘗為書其全稿矣。茲特採其要者,再為書之。憫群生之迷塗,道佛境之極樂。及其成功,一也。
大德五年春三月戊申 弟子趙孟頫書
以上數語。子昂親書石刻法帖之跋語也。